【韩张/连载】提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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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paro
土匪韩X少爷张
带双花、林方、喻黄、双鬼、孙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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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四)
正文:
腊月二十五
雪又接连下了几日,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午时
张家院子里的厨房,白言飞穿着徐妈的粗布围裙笨手笨脚地在煮饺子,邻着厨房的前院子里张家少爷居然拿着折扇在雪地里唱戏。
“……难得来个俊才郎来到我家。倘若是把机缘轻轻放下……”
白管家拿着勺儿,走出厨房嚷着:“少爷,你这还俊才郎来我家呢,我估摸着这几天是土匪来我家,我说你要不出门躲一段时间算了,还唱什么《鸳鸯冢》。”
“你不想为什么那些有钱人家不把女眷送走?先是因这各家各户周围都有土匪的眼线,后是即便真想办法送走了,这要被劫上山的恐就变成男丁,又不能一家人逃走放着家业不管,所以只得交了东西过个好年,我们这院子周围也是有人盯着的,上次药仓里土匪的眼线是让黄副官抓走了,可这抓走了两个又肯定新来了两个,这院子周围的眼线应是还在。”
“少爷你说我们这雀河怎么没个什么侠士高手,这样我家也可以雇一雇。”
“少天不就是被人雇去了吗?”
“少爷,黄副官那哪是雇走的,那明明就是又占又养又哄了去的。”
这喻文州和黄副官的事情,院里两人也是知道的,十几岁两人就混在一起出出进进,生出不同的情愫也是有章可循,一想着往日没事就到张家院子里来躲清闲的两人如今都在炮火之下,真真是在阎王殿门口过活,不是惋惜若俩人在这镇上能保他张家如何,只是即便往日是乱世这俩人在镇里也过的是没性命担忧的日子,可现如今他们能有命回来就是万幸的了,一想到此不免又生出些悲凉之感,一时都无话了。
张少爷回过神提醒白管家回去看着火:“你的饺子要煮多久?”
“早着呢,刚下锅,这平日里都是有菜有汤,今天却只有饺子,都怪少爷今年让他们都回自己家过年,往常即便放一两个回家过年也是腊月三十早上才走,现在可好剩下个我,我又不会做菜。”
“人心惶惶地怕跟着我被抢去做了土匪的陪嫁,还不如早放了,下午去珍肴楼端菜回来吃吧。”
“我要是个土匪来抢人,即便什么小翠和小珍都在,那我也只抢少爷,别的人抢上山看着也没那什么赏心悦目还浪费粮食,也就做些烧饭打扫缝针的活还勤苦。”
“你对我存着这个心思?”
“少爷,我这就打个比方。”白管家翻了个扎实的白眼,“就说少爷你确实……你确实算是我们雀河长得好看的……好看的美人,要不这老爷在的时候,媒婆三天两头往家里跑把各家的小姐都快在老爷面前夸上天了,如实说我自己还是喜欢醉音坊弹琴的李妙儿,我对你才没那种心思。”
“所以说你也别担心,这土匪都和你是一个心思。”
“少爷你又拐弯抹角骂我,不和你说,我去看饺子好了没。”白管家作势转身往里走。
“好了帮我端到院子里来。”
“……我与他表深情盟山誓海,但愿得百年人早已和谐……”
白言飞看饺子还没好,就又去厨房门口站着,现在整个院子里就他和少爷两人,能互相看见个人影才不觉得有多凄静。
院子里素衣白雪却能够清晰地看见少爷的身影,凤铃彩白线边的对襟马褂加上胡姬彩的长衫,浅青似白的竖领褶皱披风系上,银线立绣的竹子却是配石榴红的披风绳,今儿个没带那副像西洋先生的眼镜架子。少爷的脸颊在白茫茫的雪色中显出桜色莹润,乌木骨的折扇在手中翻转上下,凉出赤色的手指舞着花儿,院脚的腊梅叠在他侧面的红墙上,比那名家腊梅图上的光景好看了百倍。
白言飞一直觉得自己在听戏上算是占了便宜,外人自然少听得到少爷唱戏,然是李家表哥虽常听但也未见过这少爷不光唱还演的样子,比夫人少了一分柔情,多了一分凛气,眼波流转,似是有情却无情。
呆看了一会儿估摸着饺子快熟了,白管家叹了一口气折回厨房,心里企盼着少爷能安然度过这一劫,也暗自作了打算,想忙过了年下这阵最好不过大年初一子时就去滴水寺给少爷求平安,早给菩萨上香以表虔诚。
酉时
刚入夜,雪下得越发大了,张家少爷又在烧茶,却没心思再唱戏了,两人已忙完了今日该忙的事情进了堂屋,堂屋门上置了保暖的绣花厚布帘子,于是白管家放下帘子围着火盆坐着与少爷闲说。
“言飞,你要不也去躲躲?如果今晚没事你明天白天再过来。”
“怕什么,大不了我和他们拼了,如果真来的是个当家的主,也算我英勇就义了,让乡亲们感激一番。”
“你死了我还不是一样被带走,那还少了人看家了。”
“少爷,你要不真被带走了,张家就成我的了。”
“你倒是想的好,可地契你都找不到。”张少爷的折扇拿在手上敲着手心。
“那说正经的你要被真被带走了,我可真管不这许多事情,往日里虽都是我去做,但也是你在后面盘算得清,这生意才做得稳当。”
“若真被带走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找西边当铺肖家少爷来帮忙,实在不行就上山来找我,年下和年初也没什么事情,年十五一过按着单子收药材,有人来买卖就是了,你算好账我回来理。”
“嗯……我说少爷,你还真打算嫁去做土匪的媳妇儿啊?”
“是土匪那么说的,我又是真没药材给,他们要是放过我倒还好,要认死了之前信上的条件,那我也没辙,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走一步是一步,我也有个八分把握能完完整整回来和你讲土匪窝子什么样。”
白言飞摇头当少爷又在拿他开心。
亥时二刻
张少爷去祠堂上香,已在父母的牌位前跪了半个时辰,此时镇上越发的宁静,就连白管家也在前院堂屋的火盆旁边打起了瞌睡。
敲门声忽然响起,贯入院中两人耳内似雷般让人立即清醒,白言飞“噌”得站起来连忙退了几步,站在了躺椅后面,一见少爷不在屋内顿时慌了神,撩开布帘奔去院子里,恰巧看见廊上少爷走了过来。
“去开门。”
“真开门啊?”
“肯从正门来自然好,你若不愿意去我就去吧。”
“我去我去!”
白言飞走去开门的一路心里砰砰直打鼓,打开门的时候微抖着手眯着眼睛,伴随着阴沉红木门打开的声响,听见一个健沉的声音说着:“雄图山漠大掌柜的深夜来访,望张少爷一见。”
白管家睁开眼睛,头一个眼见的是一个穿着粗布棉马褂的少年,这少年也正看着开门的自己,白管家正放下这心松一口气转眼却又见一彪形大汉罗刹神色瞪着自己,立即就是一个哆嗦。
“漠大……雄图山漠大掌柜的?”
“是。”罗刹开口了。
白管家又故作镇定打量这人一番,仔细瞧着这人里头怎么穿得是黑色军装,这一身裘绒大氅颇为扎眼,一时觉得又似土匪也似军阀,再留心一瞧这人腰上三把枪两把刀,又开始打心底觉得这人着实土不似人家喻帅来得俊朗。
白管家清了清嗓子回道:“两位稍等,我去知会我家少爷。”
“辛苦。”
临走白管家往门外一望才注意到外面还有十来号人,立即转身奔向院内,看着自家少爷还站在廊上等着自己,于是快步前去拉着少爷就往后门走,一脸焦灼着絮叨:“少爷,这真是土匪来了,你要不跑吧,吓死个人了,我们两个人拼死也打不过那个匪首漠爷,那人一看比关云长还吕奉先,决绝是能温酒斩了咱俩的,况且我们还不及华雄呢。”
“人到了就请人进来吧。”少爷反一用力拉着白言飞回了前院堂屋。
“少爷!”
“去请人进来,等人到了之后新煮一壶茶,你怕的话煮完茶就睡密室里去。”张家少爷说着就又亮了两盏堂屋里的灯,前院被这灯光又照亮了三分。
“好吧……”白言飞只得懒着步子往大门走。
这大门口的秦神杆先紧了紧领口,这下雪的夜里确实冷得透骨,他侧身问道:“漠爷,他们家会不会有暗门让那张少爷给溜了 ?”
“他要是想藏,雀河镇还是好藏的,这个时候都没溜,就是没这个打算,再说他们藏来藏去也不是个事,这张老爷子去世已有三年,可张家的生意还是仅仅有条,上次花爷说这张少爷之前敢只身去岔路口会他,我心想这张家少爷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兴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嗯,没什么家眷他反而没什么顾忌。”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这白管家又来了,这白管家眼一直瞅着地面报着:“漠爷,我家少爷有请,不过……您这做掌柜的带的兄弟多了些,我张家小户人家也没见过这么多人的派头,只恐我家少爷见了一时有些不自在以致招呼不周,且我们张家内院子小,怕这都进去了也反而更怠慢了各位爷。”
漠爷冷哼一声,只见这管家只拱着手不起来,秦神杆悄声去漠爷耳边说:“那踏线说院子里只有管家和张少爷,没有别人,且他们现在后门守着,有消息会吹响子。”
漠爷这才回着:“有劳这位管家。”又转身吩咐:“那神杆儿和我进去,你们栓好了马就在这门口处等着,也比外面暖和些。”
众兄弟应声。
白言飞心里本打算着留些土匪在外面,若是喻家那边有值夜巡街的碰见也好顺便收拾了,哪知这大当家的也是个有经验的,居然招呼一众人在门内等着,眼见这一记不成只得亲自去推关上门不拉门栓,再回身带两人往内院走。
靴子碾碎雪层的声音在院子里一声又一声地响着,白言飞听着这声有些发怵,没头绪地焦虑着自家少爷是否真能应付得了这尊神,一时间记起近几日少爷在家里东走西串,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此时真希望少爷是布了个什么那说书口中的玄妙机关,好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走在廊上,三人远远看着院子里最亮处站着一人,这人的影子映在雪地里静着未动,身上穿得也是白日的那身行头只是少了马甲只余长衫,只是又用西洋镜架子遮住了眼眸。
白管家边走边看忽地又悔自己未觉察好提醒少爷换一身别样颜色的衣服,素色柔清就不如这漠大当家的黑色有威势,都是守了三年孝的缘故,这少爷的衣服现如今一概都是些清冷之色。
人带到门口,白言飞赶紧先一步进屋去煮了茶,也算是缓过一口气。
“漠大掌柜的,久仰,从雄图山上远道而来,辛苦。”
“见过张少爷,深夜叨扰,失礼了。”
“请坐。”
“请。”
白言飞听着这对话,愣了愣神,觉得这哪里是来了土匪,明明和往日里来谈生意的人差不多。
张少爷和漠爷入座,白管家上茶,提壶沸水滚入第一杯,先移给自家少爷,到了漠爷的第二杯手就被摁住了。
“我一个粗野莽夫,不懂什么礼数,绕不来肠子,就是有事来说事,茶就不必了。”
张少爷接过茶壶,顾自翻开茶碗盖,提壶三点头,茶香扑鼻,盖上碗盖微抬推至漠爷手边,说:“漠爷,到子时可还有一个时辰,若我张家连茶水没一杯,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
这张家少爷此话之中摆明了一个理:“你讲不讲礼数不打紧,我是必须要讲礼数的,既是从正门来就是客,在我家我这主人要讲这礼数就得让你这客随主便而不是由客说了算。”
这说话间两人眼神相撞,一个厉色直逼,一个柔对相迎。
静了片刻,这茶壶随着张少爷的手回到火盆前。
“张少爷,你可曾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
“那这借药材一事……”
“恐怕不行!”
“嘭”的一声,梨花木桌上被茶碗双双震出的茶水溅洒了一大片,碗盖叮当响了几声,这白管家和秦神杆都是一个机灵,白言飞知道自家少爷是什么性子,可这神杆还是头一回见敢直接和漠爷硬碰硬叫板的人,还惹得漠爷起了真火拍了桌子。
这秦牧云从小就是个流浪孩子,被军阀抓壮丁去当了兵,练就了一身好枪法,在北边打土匪打鬼子,恰一次重伤被韩文清从死人堆里救了回来,后来也没回之前的军队就跟着韩文清,最后才随着来雀河这边做了事。这么些年他也是见过许多有钱人家的少爷,文质彬彬的,以礼待人的,纨绔不化的,湛湎荒淫的,挥金如土的,少年英雄的,数不胜数。可这张家少爷还真是看似温文尔雅实则临难不避,绝不是那色厉薄胆之人,再说这雄图山上的一众人,哪个看见漠爷皱眉不是心惊胆战,可这张少爷现如今还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喝着茶。
“张少爷!”
“漠大掌柜的请讲。”
门外带着雪的风吹地树枝发出呼啸之声,这厚布帘子也未放下,冷气进屋激得白言飞和秦牧云各自搓了搓手又互相干看一眼,提着心等着漠爷发话。
谁知漠爷竟放低了声尽力舒展着眉,说:“张少爷,我韩某算是相求于你,我现下确无财物相奉,愿以这条贱命相抵,望你相借药材,如若……如若命长还能活……能活到所定之日,必来张家将所欠还上。”
“漠掌柜,不是我不借,是我没有。”
秦牧云是头一次见自家长官说软话说到这个地步,没想到这一腔热血报国委曲求全换来的是这种虚以委蛇的回答,立即冷哼一声拔枪就对着张家少爷。
“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也想蒙我们,张家今年收了多少药材,方圆几十里你家要卖多少药材出去我们可都有数。”
白言飞也立即不相让挡在自家少爷身前,心里打着鼓却硬挺着身板作势要相拼。张家少爷轻推开白言飞,也根本不看秦牧云,起身提壶又添了汤水入碗,再到架子上拿了抹布擦干净自家的梨花木桌。
“漠掌柜,我张家做得是正经生意,不偷不抢不昧良心,谁都知道有的药材收成好我张家也不压价甚至还多买,有的药材收成差,我们高价收平价卖给药店和诊所,我不说张家养着药农拿着几匹山是在造福百姓,我就只说自己是生意人做良心生意,东西我愿借就借不愿借就不借,药材收了多少进了多少又卖多少我心里有数,现如今没算给雄图山的众兄弟一份是我的过失,我只能在这里陪个不是。”张家少爷神色平平,坐下身来淡然说了这番话。
“哼!”秦牧云不收枪,漠爷端了茶碗,倾碗提盖入了一口。
“我也知道漠爷手下几百号兄弟,鄙人粗略算了一下,后门外板车上的那些药拿来应付寨子中一年的普通病疾是够了,你们所说需借的外伤药材我也让言飞近日加紧又收了一部分放在了车上,如若山上的兄弟有个什么特殊病症,那就带下山来问过大夫开了方子,我免费赠药。”
漠爷放下茶碗,起身示意秦牧云收枪。
“张少爷,我韩某在此谢过,可是我之前所想借的药材应远不止张家后门那点东西。”
“我知道,今天你们来不就是表示没有足够的药材就带人走吗?我人可不就在这里。”
白言飞一听这话急得想打岔可又怕惹出别的事端,一心想使眼色给自家少爷赶紧改口,哪知对方根本不看他,连着假咳了好几声也没人搭理。
张少爷又半倾身子想去提茶壶,哪知这漠爷也是一个起身,伸手就捏住了这少爷的下颚。
张家少爷眉头一蹙,额间竟然渐渐生出汉珠,显然是觉得生疼。
“你干什么!你这土匪快放了我家少爷!”白言飞一见顿时要过来相救,却被秦牧云抱住一时动弹不得,只得在旁边放开手脚扑腾叫嚷:“放开我,我和你拼了,你欺负我们少爷算是个什么本身,喻家大帅在前线打鬼子,你可倒好来镇上打杀同胞,有种的去抢鬼子的粮药去。”
漠爷朝着白言飞一瞪显是更怒了几分,白言飞立即吓得暂收了声。
“张少爷,这是打定主意要去我雄图山上做压寨夫人?你可是要想清楚了,嫁给了我就离不得我太远,生是我的人得在寨子里过活,死是我韩家的鬼也埋不回你这张家的祖坟。”漠爷微咬着牙齿,提着气,手上青筋暴起,却用气音磨着这张家少爷的耳廓说着话。
张少爷右手竟也扣住漠爷钳着他的手腕,用尽力气想按着对方的脉门,哪知道对方这漠爷的手勒得越发紧了,他只能作罢哑着嗓子说:“主意不是我定的,是你在信上这么说的,所以明明是你先定的主意我再做的打算。”
漠爷将人往后一推松了手,秦牧云也松了白言飞,白管家赶紧给自家少爷顺了顺气,看着少爷脸憋地通红连咳了好几声,一时气上心头也壮起胆子瞪了这漠爷一眼。
漠爷听这回答看着茶碗思路活络,现下笃定了这张少爷软硬不吃,就刚才一会儿明明已经被人把命捏在手上了还能叫板也真是个有胆色的人物,只得暗自定下主意筹划着将人先带回山上,这山上好歹是个土匪窝子,各路人配合着再吓一吓,应当能让这少爷松口再送药材上来。
“那张少爷你既然都定了主意,请……”漠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谁知这张少爷站直了身子,平缓地答道:“漠爷,这子时未到,腊月二十五未完,如果现在走,算不算坏了规矩?我可不比沙家四姨太花容月貌惹得你着急想好了由头提前带回去。”
漠爷凝着眼盯着这张少爷,张少爷也不看他顾自整理衣衫,刚刚这句话他不光挑明了子时走才合道上的规矩,还讽了他之前劫沙家四姨太上山的事情。韩文清心下又觉着这土匪的名头可不是好用的,对一个女人尚且可以佯装自己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可对一个男人到底应该是个什么度不好拿捏,本就不是个真的恶人又不能真伤坏了人,现如今拿着人家男人身子的清白做威胁也算是万不得已也有些荒唐。
漠爷一时心里还上着火,但听这张少爷还真是暗骂得在理,又回味一番白管家所说,竟然觉得该自己受着这些话,于是站在门口也不动了,这张少爷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竟又开始添茶喝了起来。
一时间除了张家少爷,其他三人都没了主意,这秦牧云是个知道这暗地里的事情的人,听张少爷讽刺也觉得这人确实是个骨子里光明磊落嫌恶的人,不似有些大户人家的主子自己就为首作恶以势仗人,心下也觉得为难,又看着大雪纷飞想起一众兄弟还在门口挨冻,于是开口低低提醒道:“漠爷,兄弟们可都在……”
“既然张少爷说提前走不合规矩,那就等到子时,也要让张少爷门清,不交药材就得嫁给我做压寨夫人也是既定的规矩。”漠爷回身也用手扶着自己的茶碗坐回了椅子,下了决心故意作了狠说这话,也期盼着这少爷能在子时之前松口,哪怕能再讲讲价少借一些药材也是可以的。
“言飞,劳烦你去把柴火房剩下的柴火搬到院门口去烧着,给外面的兄弟们取暖。”
白言飞听少爷吩咐,又看了看屋内的人,自认为应不会再出什么大的岔子才没好气地出了门,心想着这可能是少爷的缓兵之计,又或许少爷还有什么安排。
漠爷怕节外生枝,也给秦神杆递了个眼神。
“神杆儿,去帮忙。”
“是。”
亥时四刻
等着两人把柴火搬去大门口烧起来,漠爷看了看张家案桌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了十一,还有半个时辰到子时。
张家少爷的脸上已有困色,但仍然强撑着,打了两个哈切,忽地似又想起来什么来,直起身子问正在添碳的管家:“言飞,徐妈包的饺子还剩多少?”
一直心惊胆战的白管家摸不着头脑,一琢磨这难不成少爷的后手就是在饺子里面下了毒,心里一阵热意开始寻思如何将一众土匪毁尸灭迹又走了神。
“言飞?”
“啊?那个……一百多个呢!”白管家回神答着。
“全部煮了分给外面山上来的兄弟们,吃好了好赶路。”
“少爷,就光外面吃啊?”白言飞提醒少爷只毒外面的没用里面的才最危险。
“你想吃就留一碗,漠爷和这位兄弟肯定是要算上的,我就不吃了。”
“啊?哦,那我也不吃了,我不饿。”
白言飞刚跨出门就激动地手都抖了起来,心想着这次可以和少爷一并毒死土匪头子和一帮土匪,哪知这刚出门秦神杆就跟了过来。
另一边屋内火盆上茶壶里的水没多少了,张家少爷起身拿了一个盅,一个瓷勺。
“我去院子里取点水。”张家少爷起身背对着说完就顾自踏出了门。
漠爷也起身站去了堂屋门口想知道这拿着个盅去哪儿取水,一看这张少爷还真是有兴致,马上要被带上山了还在腊梅树上取雪水。
一盅雪水取了回来,倒雪水入了壶,这过热的壶身呲呲作响。
“漠爷,雄图山上有腊梅树吗?”
漠爷愣了愣神,仔细一想,腊梅还真没有。
“没有。”
“那可惜了。”
两人不再说话,漠爷只觉着这屋内气氛竟压得自己不好受,便站去门口看着这静得有些凄冷的院子寻思着张少爷这人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怎的感觉毫无畏惧真像是定了注意要上山。
身后传来沸水入碗的声音。
“漠爷要不尝一尝,腊梅枝上的雪煮茶,味道不大一样。”
“我一个土匪,懂什么你们富贵人家闲来无事琢磨的这些个东西。”
“不懂也已经喝了三碗茶了。”
“你这主人只有茶一样,若问你要浆子,恐你也搬不了一坛过来。”
“漠掌柜说话并不像个土匪,更像读过书的。”
“说得太粗怕你答不上听不懂,白他妈耽误功夫。”漠爷坐回官帽椅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词钝意虚,当下茶杯也不敢碰了。
又过了片时,漠爷的眼神有一丝游移到了茶碗上,回想起小时候娘亲也曾用腊梅枝上雪煮茶给他,那个时候不懂只觉得茶苦,后来再也没有人为他煮过这样的茶哄着他喝。眼下这碗茶放凉了一些,漠爷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敢多回味。
院子一角的厨房里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
白言飞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心里怕土匪,但是面对一脸稚嫩的秦牧云还是多了些底气:“你拿那个东西把饺子戳散了,还怎么吃啊!”
“要看看,万一你下毒怎么办!”
“什么毒呀什么的,哪儿就有毒了……,我中午才吃了。”
白言飞没想到这孩子手劲挺大,眼看着银针一针一针进了饺子皮再抽回,秦牧云对着灯火看了看,针尖都莹莹发亮。
饺子慢慢白皮变透,白言飞忽地酸了鼻子,其实他打心底也觉得自家少爷没准备什么后手,下午他离开的那点儿时间哪够少爷去弄毒来,估摸少爷确定是打算上山,又知此时离子时也差不了两刻,心里越觉得慌乱,于是丢了勺子飞奔回堂屋。
“少爷……”白言飞的声音有些颤抖。
“饺子呢?”
“你还想着饺子呢!”白言飞鼻涕眼泪一股脑地都挂在脸上,回念着自己和少爷年岁相当,张家全家从不曾亏待他,教他读书识字做生意,少爷就像是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嘴有时毒了一点性子冷了一些,但对他是最信任的。
“漠大掌柜,我带他去院子里说说话。”张少爷给漠爷用着待客之礼。
“你家家务事,请自便。”漠爷对张少爷也回的是做客之话。
趁着张少爷出门漠爷又往自己茶碗里添了一盏茶。
白言飞接过新杰给的帕子抹了一把脸,站在石凳前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哭什么,我这又不是去赴死,你到时候真把我哭去黄泉路,这院子就确实要姓白了。”
“呸呸呸,新杰你胡说什么呢。”此时白言飞也不叫少爷了。
“那你哭什么,说了我有八成把握能完完整整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好院子照顾好奇英,过年这几天去李家过。”
“我以为你之前说笑。”
“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情说笑。”
“那以前也没这种事情。”
白言飞别过头,感觉更像龄小的一个在赌气,然而他的肚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咕叫,只得又难为情地抬头看着新杰。
“你赶快去分一碗,待会儿真全被土匪吃光了,你就没了,这大晚上的各家早就关了门,总不能让你去喻家军营里找人做给你。”
“新杰你真不吃啊?”
“我真不吃,你再不去可真没了别又哭鼻子,我说了会尽力好好的回来就自然是没有骗你的。”
“哦,那你……”
白言飞抹了抹眼角觉得也说不什么,能说出的心思新杰也一定知道,随即往厨房那边去了,而新杰还站在石凳旁腊梅树下未动,站了片晌忽觉着有些冷才想起自己出来已有些时候了,也未穿披风出来,又一想到漠爷在堂屋内,若回去又要绷紧了神应对还不如在雪里多站一会儿。
韩文清见白管家离开了一阵这张少爷却还没回屋,于是抬步移到屋檐下想看看这少爷又在做什么。
廊上的壁灯微暗,映着有腊梅一脚的墙壁,腊梅树下立着的那人一动不动发着呆,雪落在这人头上也未见融化,零星几片,都说画不及真景色的十中之一,大概说得就是这样的场景。
其实就韩文清自己来说是真的不想跟这人过不去,之前要粮的几家或多或少都是些爱欺压农人的地主,屋里姨太小妾一堆,每顿有肉有菜却总是逼死交不上租的佃户。当时对这张家是不得已才递的信,他家确实做的是良心生意但谁让这一片就他家做药材做得最大也最有能力提供这些东西。
听人远远得咳嗽了两声,韩文清便回神想着如何请人回屋,恰巧秦牧云正端着两碗饺子走了过来。
“漠爷,兄弟们那份马上好了,怎么说?张少爷请客?”
漠爷倏地觉着这张少爷刚请了饺子,然后大家再一众掳张少爷上山听起来也有点不厚道的意思,正想着找个什么说法,没想到这请客的人走了回来,对着两人说:“就说未过门的夫人念及各位相迎辛苦,犒劳各位兄弟。”
张少爷说完顾自进屋取暖也不再搭理。
秦神杆想着这张少爷莫不是脑子被吓坏了,一脸匪夷所思看着自家大当家的。这漠爷看着两碗饺子,故意提声说:“那就按照我未过门的夫人说的来,去吧。”
亥时六刻
秦牧云和白管家给门口的一众绺子分饺子。
分完之后秦神杆对着大家说:“这饺子是未过门的夫人犒赏大家路上辛苦,啃严了好上道(吃饱了好上路)。”
众人正端着碗全都停了筷子还未反应出这话是个什么由来,只听白管家在一旁嚷道:“你胡说什么呢你!谁是你那土匪窝子的未过门的夫人!”
“你家少爷自己说的,不信你问去!”秦牧云淡然得也端起一碗吃了起来。
“放屁!我家少爷岂是你们这种人能……”白言飞虽气得口无遮拦,但是想说“娶走”又觉得不是个合适的词,一时也说不下去。
“我们什么人怎么了!?哎哟,你当他娘的谁稀罕你家少爷,手上的劲还不知道能不能抓住个跷脚子(抓鸡),带上山还多一口他的粮呢,不会生娃就算了,胸脯和屁股蛋子又没几两肉,抱着都嫌硌得慌,也就是盘儿亮身子软些能给漠爷泄个火儿,你说我们漠爷泻火不想去压裂子也可以找海占子(不去xx良家妇女也可以找娼妓),偏要你家少爷,不管是要了你家少爷身子还是用了你家少爷做事,我觉着吧,还是我们大掌柜的吃了亏,你家少爷得便宜。”一个绺子叫嚣着辨道。
“你!……”这对讲粗话,白言飞是实讲不过这真土匪的,一听这话臊得脸红转身就走了。走去廊上又见堂屋里两人坐着各自喝茶,也不愿进那屋,抬脚躲去厨房吃自己那份饺子,一面忿忿地吃着,一面巴巴地又掉了眼泪,从小到大他和少爷哪里被人这样欺负过,吃得郁结就囫囵吃了一些又硬着头皮赶去堂屋。
刚走到门口就看两人正起身,自家少爷也拿了披风。
“刚说怎么不见你,火盆记得熄火,我得山上去了。”
“少爷……”
“今晚上别收了,你早点睡。”
“少爷……”
“我的马是不是还没牵去门口。”
白管家看着漠爷这架势已是作势等着出发,又直直用怒目视着他们主仆两人,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去前院侧门边牵马。
子时
子时刚到,一众绺子也都上了马,后门板车上的药材也都分放去各绺子的马上绑好,但仍有一车东西却是未动。
漠爷见这车上也不像是药材,好几个大箱子随问:“这是什么?”
“我平日里要用的东西。”张少爷说完踩上马镫坐稳在自己的“卷舒”上,又骑去漠爷身前,“这车本就是运货的好上山,用完劳烦漠爷再派人送下来。”
“你平日用的东西有这么多?”
“还有两箱嫁妆。”
漠爷睨眼盯着这张家少爷,确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异色,只得又转去看了看这马车,又不好打开箱子看看所谓的两箱嫁妆是什么东西只得作罢。
众人点好了火把,只听漠爷一声:“都叉上准备上道了。”(骑上马准备出发)
十几人都上了马。
漠爷又对这张少爷说:“那既是接夫人山上,哪有让夫人辛苦的道理。”
少刻,这马鞭声起缰绳上提,“黑旋风”速速奔离了这街道,后面众绺子的马匹也跟上,只剩下白管家和张少爷平日里骑的“卷舒”在原地发愣。
腊月二十八
说这年根上雀河镇还有一次大集可赶,正是这腊月二十八,邻近各乡各村还没置办好年货的都到这雀河镇的集市上来采买,可这原本镇上闲着的人都趁着热闹去了珍肴楼听书,这也是年前最后一场,且也是那李艺博来说。
这李先生一拍醒木,说今儿个说的是这雄图山上漠爷的新回目,众人也都来了兴趣。
“说这腊月十八当日,一个伙夫因吃了酒睡昏在酒楼过子时方醒,惦记若不回去恐自家婆娘唠叨,于是摸着黑往家走,谁知这酒劲儿还未过居然走错了路瞧着灯笼亮火走到了沙家门外,一看门匾也心下了然欲好好看看这大户人家院有多宽墙有多高也可回去说给自家婆娘听,可忽地听见不远处暗角里有马喘声,便过去想看个究竟。”
堂中多数听客都知道这腊月十八沙家出了事都想细细听一下这具体如何。
“这伙夫竟看见漆黑中有几个身影骑在马上,也还有几匹空下的马匹,遂压低身子走进漆黑移得近了些,凭着沙家那外墙的灯笼光一看这几人穿得是裘绒带的是刀枪,顿时大惊知这一众皆是胡子,正心中惶恐欲转身悄然离去,又忽地看沙家院墙上翻出两人,双双跳下之后扎着马步稳接住一墙内扔出的捆好做装粮用的麻袋来,接好之后又将这麻袋抬上一已有人的马驹上,哪知这麻袋竟动得厉害发出呜咽之声,这伙夫方知麻袋里装的是个人。”
听客了然,都知这就是沙家的四姨太了。
“这还未完,又见院墙上有一人站立,这人跳下这高墙立时又飞身了一匹骠肥体壮溜黑的马匹,穿着皮裘马褂额头束着一寸宽三尺长暗红带子,低声嘱咐马上有袋子的胡子一句,这胡子随即一掌让袋子里静了,一众人在这人的带领下随即离了这院墙快奔着朝雄图山方向去了。”
李先生喝一口茶继续:“不过一会儿,这沙家院内人声鼎沸,这伙夫连忙找个旮旯躲了起来,看着沙老爷哭天抢地道‘这该死的土匪抢走了我四姨太’,数十个保镖拿着刀枪四处寻着也没个头绪。”
听客中有一人回着:“李先生,这沙家四姨太被劫走我们都是知道的,你说的这个也就是添了细情,也没多大趣,这山上沙家四姨太是否被土匪调戏,你也不知道不是?。”
众人附和。
这李艺博再拍醒木:“自然不知,但我今儿个是要说接下来的奇事,你们可都知这漠爷送了哪些家交货的信,又可都知货都交上了没?”
一人回应:“当然知道,就只这张家少爷骨气,听说愣是没送一袋药材上山。”
“正是如此!这张家少爷可是个蹊跷人物,我们全都知晓这腊月二十五也并未见土匪来抢人,且这张家铺子生意照做,住家的院子内外也一片清静,众人都认定这漠爷是放过了这张家少爷,可巧在恰有一人见到了二十五日子时张家院门外的事情。”
一堂听众全都静声等着这消息。
“说那打更的本愁苦现如今各家开始买钟买表,他以后恐没了营生,快到子时正过这张家院门口,想着这张家也是有钟表的,用不着打更,正打算去张家院子门口有光亮的地方歇会儿脚,这刚过拐角就看着张家院门口有火把正亮,想是这也没听说过张家有夜间运药材的说法,就猫在墙角看着。”
“瞧见一黑马上坐着一墨衣大氅壮汉,旁边一白驹上坐着一素披少年,这更夫虽不认得这大汉但是却认得这少年正是张家少爷,但离的略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这一众人身下的马匹上全是麻布袋子,这更夫以为这真是运货的,便也没避讳,往前走了几步,哪知……。”
堂下一人听得不耐烦了:“李先生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了!”
“哪知这张家少爷被这墨衣壮汉自腰间单手一提,这素色披风就和那一方罗帕似的在大雪纷飞之下旋着花落去了那黑马之上,这少年当然也是随着这披风稳稳落入了墨衣壮汉的怀中,一墨一白在这雪地里朱墙边上,那画面竟是赛过了吕布戏貂蝉,霸王救虞姬。”
坐下皆惊,一人疑惑:“那黑马上的可真是漠爷?就算真是这漠爷,可这动作也太,或是被打更的看差了去?”
“您可听我接着说,这墨衣大汉自当是这漠爷,这漠爷的红头带本就是出林入林之时让众绺子们看得到他方心里安定的东西,所以当时额上早已绑上了红绳,这打更的也觉得自己眼花了,于是再近了一步,只听这漠爷说道‘夫人,这夜间雪山路上颠簸,你可抱稳了我,免得摔下马去心疼了人’。”
堂下一阵唏嘘,有人接着问:“那接下来这漠爷可还做了什么?”
“这漠爷自是驾着马抱着人上山去了,真要做什么也是回了山上去,哪里轮得到我们看。”
叹息声一片。
李艺博见堂下议论声起,继续说:“众所周知这沙家四姨太是个大美人不假,就她唱戏那会儿在坐的多少人都去看不是,可落在漠爷手里,说是去做压寨夫人竟都没讨到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居然是被装进麻袋上了山还挨了一巴掌,再看这张家少爷一清俊脸儿比着土匪弱了些,但好歹也是个及冠男子,一点货不交被迫做压寨夫人,可竟是被漠爷小心怀抱上了山的,你们说这蹊不蹊跷?”
“难不成这张家少爷和这漠爷本就是……”堂下偷着听书的伙计都忍不住了。
“这龙阳之好本就不是个敞开了能说的事,鄙人也觉得应是这两人商议好了,借着交货之事顺水推舟将人娶回山上,也算是让张家少爷给一众亲友的囫囵交代,摆出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由头,到时两人真同了床摆了酒成了一家人没个休书可不就拆不散了,也刚好随了这两人的心意,所以这是否是被迫去做压寨夫人,现下也成了迷。”
堂下议论声未停。
“我今儿个这书说到这儿,赶年下的谢大家捧场,再有消息就年后与大家来说,多谢多谢……”李艺博拱手。
听客皆都互相论着这张家少爷往日里的习惯,想刨根来看这张家少爷如何表现出过有这龙阳之好,说着说着都忘了喝彩,最后只是给了赏钱全都散去欲与未跟着来听书的自家亲朋好友说道去了。
(未完待续)
------------------小剧场-------------------
李艺博:谢谢大家捧场
张新杰:你真是会胡扯
李艺博:难不成打更的骗我?
打更的:天地良心,我一个字都没改,要是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