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张/连载】拙(二)
(三十天系列 可搜tag:韩张ThirtyDays )
现代校园AU
伪不良韩X好学生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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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
青山中学的后勤主任性子随和,以至于青山附中校园里的柳树属于随机分布,风打着旋儿把柳絮吹得飘忽不定,有两三志向高远的柳絮能蹿到四楼某位上课睡觉同学的鼻子边。
“嗯……”韩文清揉了揉鼻子翻了个身。
数学老师瞥了一眼韩文清,在厚重的眼镜片后面露出鄙夷,目光里写着“孺子不可教也”几个大字,然后回头继续讲着如何求sinB和sinC。
张新杰与韩文清同桌的这一周实则相安无事,而且他发现这位同桌的生活极其规律,早读在操场早训,第一节课开始睡觉,课间操之前会彻底清醒,下午第一节课又开始打盹,第四节自习课去操场训练,晚修课上到一半才回来,而且回来的时候会带着一身饼子香味或者炒饭香味,习惯上是课不爱听却要写作业,迟到早退常有但很少翘课,似乎是在做某种面子工程给班主任董建国看。
这天第二节课下课铃响,韩文清起身穿上校服,他看着张新杰在《运动员进行曲》中比自己先一步跨出了教室往操场走去。张新杰这样的优等生和他想象中差不了太多,自律自信,学习认真,但似乎又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早上也会听歌,哼出的调子和他的歌单有百分之七十的重复,课间操和他打招呼的人不少也很健谈,理科班的喻文州会和他肩并肩闲聊,李轩会趴他肩上搓他的脸,肖时钦爱好是给他摁两三下肩,高三的林敬言喜欢戳一下他的腰,就连传说中威严的学生会会长王杰希也会偶尔去拍他的后脑勺,而张新杰也没有表现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也与他们有说有笑,然后在课间操列队之前打理一下被这群人薅乱的头发。
张新杰的头发松软,所以招致不少朋友“手贱”的青睐,今天遇到的是喻文州,对方仍然很温和地在说些什么,说完离开时拿手不由自主地薅了两爪张新杰的后脑勺,被张新杰白眼嗔怪。
韩文清看着这幅画面不由自主地动起了自己的拇指和食指,仿佛他也能薅到那软软的毛发,他捏着校服的裤包边缘,脑子里的加成让他手指间生出不一样的感触。
正享受着,韩文清却看见方羽七路过张新杰身边的时候转了下头,一瞬间的烦闷涌上脑子,又勾起那些方羽七对他和张新杰显而易见差别待遇的回忆。
高二二班是文科班,该班总共四十人,其中男生十五人,十五个男生中买笔袋和笔盒的只有三个,但买抽纸以及会常备两支笔以上的只有张新杰,并且他还会自带水杯。
在如此的情况下,方羽七对不小心出意外需要借笔的张新杰说:“没关系,你先拿着用吧,反正我笔还多。”
但她对不善保管笔的韩文清说:“你是来上学的吗?就不能好好买几支笔,借过去就当成自己的,连卫生纸也要借,借了还还吗?”
回忆到此,郁闷控制着韩文清冷不丁地做了一个对空投篮的动作,落地时他转头看见几个高年级的师姐对他斜眼皱眉,那眼神忽地促使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有些傻。不过他尴尬不过一瞬间,不远处有个高一的学生对空来了一个三步上篮,然后那位同学高喊着:“耶!高一七班孙翔进了本场比赛第一个球!”
12.
开学的第二周,按照惯例,窗边的两排座位换到教室中间,而张新杰的座位从中间换到了窗边,他望着教室办公楼的蓝色窗帘飘在窗外,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周一的第一节课下课时,张新杰站在韩文清椅子边上满面无奈,他尽量平缓口气说:“麻烦你,我想出去上个厕所,能不能往前挪一挪?”
然而方羽七那个老佛爷接水去了,韩文清这个格格就翻了天,转着书哼着歌就是不搭理张新杰。
“韩文清,麻烦你让我一下,只有七分钟了,我尿急。”张新杰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缓和到底了,毕竟上厕所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你出去上啊,上厕所用不着给我报告。”韩文清说话时手中的书一不小心飞了出去,摔在了第一排附近的地面上,他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桌子却没起身去捡书。
张新杰知道讲理无用,但仍旧解释了一句:“太窄了,过不了。”
“我也挪不动。”韩文清把头仰在椅背上昂了昂头,“从下面钻到方羽七那排过啊?”
“韩文清。”张新杰坐回自己的座位,“你这种手段和小学生时期闹矛盾有区别吗?”
“那你告老师去啊?”韩文清接过一名好心同学捡起的课本。
张新杰气闷之下,只好把下节课的课本翻开,打算再憋一节课,可是上节课的水实在是喝了太多,膀胱此时比上一分钟又难受了十倍。
“让不让?”张新杰再次起身,一手把着方羽七的课桌,一只脚踩着韩文清的板凳腿。
“不让!”韩文清转身看了一眼教室后门,他确认方羽七没回来之后,放肆抱着膀子得意,却冷不防地眼看着张新杰一瞬间从自己大腿上跨过去一条腿。
“你他妈……”韩文清一个起身想推张新杰,却一个没站稳又落回了座位,连带着把张新杰拽着坐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两人抱在一起,连同凳子撞在方羽七的课桌上,把对方桌面上的书还撞掉了几本。
此时此刻,周遭留意到动静的同学,都能看见张新杰此刻跨坐在韩文清的腿根抱着对方的脖子,而韩文清因为怕这凳子就这么倒下去,一只腿撑着地面一只腿悬空,一只手死拽着自己桌沿,一只手还在张新杰的领子上,本来剑拔弩张的场面一度变得有些暧昧。
“你们……”接完水聊完天刚回来的方羽七眨了眨眼,从后门小跑回座位,“你们这是干嘛呢?我书都被你们撞掉了。”
韩文清一个挺身赶紧松了手,张新杰也立马抽起另一条腿站去了走道上。接下来,淡定自若的那个去上了厕所,挠头咳嗽的另一个在座位上开始装模作样地找下节课要用的书。
然而上课已过十分钟,张新杰仍然没回来,安静的教室里忽地听见“哐啷”一声,韩文清本在手间转的中性笔从第三排飞到了讲桌边上。
历史老师高跟鞋踢踏两声转头吼道:“韩文清,你站起来是有什么问题?”
“老师我去一下厕所……”韩文清皱眉低声,“我肚子吃坏了。”
“报告!”张新杰恰巧在此时抱着一个纸盒出现在门口,“周老师,董老师刚才让我去领我们班的新校牌,我核对了一下名单,来晚了。”
“进来吧。”周老师抚了抚她有些松脱的水钻头花,“韩文清,你不是拉肚子吗?还不快去,下半节课还有个小测试。”
韩文清瞪着刚进教室的张新杰,从隔壁桌面上抽了五张卫生纸,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好。”
等着在厕所瞎呆了会儿的韩文清回来,历史老师正在发卷,他悄悄摸摸从讲台边上把笔捡起来,回到座位,却发现这支昨天新买的中性笔已经摔得不出墨了。
“借支笔。”韩文清稍微把头偏向窗户那边,“我以后给你让……”
“笔坏了还是芯坏了?”张新杰正给试卷上写名字。
韩文清没有料到对方这么好说话,赶紧瞟了一眼历史老师又埋低了头说:“笔芯。”
“我用0.35蓝黑色,方便字里行间做笔记。”张新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接着打开纸盒抽出一个笔芯包装袋递过去。
“谢了,以后给你让道。”韩文清旋开笔头换着笔芯,一副颇为大度的口气。
“那这算我给你交的过路费?”张新杰再抽出五根笔芯放到隔壁桌上,“小卖部第一家,晨光的黑色磨砂笔两元一支的比较好用,芯不会晃,你可以多买几支。”
“老子用得着……”韩文清揶揄横眼看向张新杰,却发现对方已埋头开始做题,同桌的眼镜腿让耳边的头发没那么服帖,白炽灯让金属的边框泛出冷白的光,呈出的却是温和。
张新杰试卷上的选择题已经做好了两道,韩文清闭上嘴,把那两道题的答案照搬到自己的卷子上。
13.
开学第三周的学生会例会前,张新杰在走廊上碰见李轩,看着来人弯眼挑眉,就能明白对方是有八卦要讲。
“你现在居然和咱们青山扛把子同桌。”李轩凑到新杰身边,“你都不告诉我。”
“这种事情又没有什么意义。”张新杰轻推开李轩凑近的额头。
“有意义!我每次都是去学长那边听八卦,再把这些听来的八卦讲给你和阿策,你如今近水楼台,好歹让我也给学长们提供一些消息,例如一手的青山扛把子近日动向,恋爱或者别的纠葛都行。”李轩抱着笔记本仰了仰脖子,“你和阿策只听不讲,不厚道。”
“我也讲过啊?”张新杰平静地回答,“我之前不就说过,韩文清和方羽七其实是初中同学。”
“这个消息半年前林敬言学长就告诉我了,这个我告诉你了!”李轩瘪嘴,“不过,王学长早发现韩文清对方羽七有意思,这个我没给你说过。”
张新杰顿了顿,把疑惑故意展现在眉眼间,说:“大概你都只是给你的阿策说过。”
李轩瞪着眼睛:“怎么可能,我明明给你……”
“那你想从我这里听什么,我和他就没说过几句话。”张新杰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说,这些人和我们都没什么交集,了解之后有什么意义?”
“学习已如此枯燥,还不准我们找些小道消息来对阵一下脑海里的方程式?”李轩说着一步跨上三阶梯再回头,“对了,我昨天听说学校里有人叫你……叫你大嫂?”
“恶作剧,惹到了一个小混混,就伙同学校里面一些人喊我‘大嫂’。”张新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眼仁却看着右边墙上的学习标语,“很无聊。”
“谁啊?是挺无聊的,那你说说你怎么得罪人家了?”李轩夸大动作捧着脸开花眨眼,平日里少有人能看到他这副样子。
张新杰停在一旁不前,缓慢张口道:“你知道,纪检工作不就是经常得罪人,其实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是谁了。”
“你看,你其实可以和韩文清搞好关系,给人抄抄作业什么的,人家韩哥一句话的事,校园里绝不会有人再喊你嫂子。”李轩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
“算了。”张新杰轻轻皱起眉头,思考着要不要告诉李轩事情的真相。
“对了,高三的那个挺漂亮的许师姐怀孕了你知不知道?”李轩看着会议室快到,想把知道的八卦全都倒出来。
“是高三理科第十的那个?”张新杰把眉头舒展开,“不像……”
“不少人知道了,不过我们这消息还是时钦那里来的,这次高三体检被医生发现了,就是还不清楚男方是谁,问题挺严重的。”李轩把新杰拦在会议室门口,“还有一件事,你们那层楼的男厕所纸篓里昨天发现了一根验孕棒,两条红杠……”
“先进去。”张新杰尴尬地笑着冲一群路过学弟学妹挨个儿点头,“你确定是男厕所,谁发现的?这么无聊,还看纸篓。”
“鬼子冯啊。”李轩把会议室的椅子翻开,“对了,我最近才知道,那些混混之间有个挺玄乎的……玄乎的毛病,特别爱显摆把自己女朋友搞怀孕。”
“嗯?”新杰的脸上迸发出难见的生动表情,“有病吧,怎么能拿这事当炫耀。”
“炫耀自己那方面很行。”音箱里发出一声刺耳的调试音,李轩捂了捂耳朵,“说不定你应该用这话题增进你和扛把子之间的关系。”
“我不想与炫耀那种能力的白痴有同样的思维模式。”张新杰翻开自己的会议记录本,“对了,韩文清怎么就是我们学校的老大了。”
“敢情我们以前讲的你没听啊!”李轩用劲捋了捋笔记本页面,“揍人厉害,有一次三四个人带着刀子都没打赢他,而且他在他们家那片也是老大,手上本来就有兄弟,外面好像和社会上的人认识几个。”
“就凭这个?”张新杰仿佛是在问自己而不是问李轩。
“那不然你想凭什么?”李轩摁出中性笔笔尖,“智商?”
“那他也是那种会炫耀自己把女朋友搞怀孕的人?”张新杰在笔记本上记下一笔这次会议的主题,关于青山附中申请国家级重点高中以及学生会换届相关事宜。
“不清楚,不过我记得他有个女友怀过孕,但好像怀孕那时的身份已经是韩文清的前女友了,那个女生的现男友还借钱给她打胎来着。”李轩也草草记下几笔不重要的开场白,“那个女生是铁中的一个班花,人挺漂亮,上次我见到的时候还染了黄色头发,穿的是那种那种……会露半个肩的衣服。”
“铁中的八卦你们也聊,太饥不择食了。”张新杰竟然也转了一下手中的中性笔,“借钱打胎?小广告上不都是什么无痛人流499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要借钱,几百也是钱啊!”李轩压低了声音又往新杰面前凑了凑,“要不你问问你同桌,问他499什么的是不是虚假广告。”
“不问!”张新杰认真听起冯主任布置工作任务。
14.
校例会之后是各部门的分工会议,秦牧云每次都坐在边角听张新杰布置工作,然后在会议结束立马开溜。
张新杰宣布散会后接下来就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来了一句:“秦牧云,你留一下。”
“学长,我们班主任让我早点回去,说我最近成绩有点下降,我得走了。”秦牧云笑起来眼仁清澈讨人喜欢,一边扬着自己的小酒窝一边把自己的右腿往教室外迈。
“回来。”张新杰看着秦牧云又迈了一只脚出去,“是想我等会儿去问你们班姜老师要人?”
“好吧……”秦牧云泄气站回教室,他比张新杰稍高半个头,但气势弱了七八分。
“秦牧云,你和韩文清……”张新杰有些犹豫,但犹豫的模样在秦牧云眼里变成了高深莫测。
“大嫂啊,不不不……”秦牧云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在外面叫你大嫂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你看我在学生会任劳任怨,吃苦耐劳,你布置的任务绝不推辞,难道这还不能表现我实际心里面对你是敬佩的尊敬的……”
“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张新杰把眼瞟向秦牧云的校牌,点了点头,拿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要说正儿八经的事,“就是那些,我不是特指,也不是说你,你们那些兄弟,是不是……”
“学长,你到底,想问什么?”秦牧云看张新杰欲言又止,越发紧张。
“我就是了解一下,是不是他们有个以让女友怀孕为荣的……习俗?”
“学长,你就是问这个?”秦牧云大松一口气挠挠脑袋,又露出点怯意的微笑,“好像是吧。”
“还真是这样。”张新杰皱眉往教室外走,“那你……”
“学长,我没干过这种事。”秦牧云赶紧拉住张新杰,“我一直觉得这是不良风气,是不负责的行为,你千万不能冤枉我喜欢炫耀这种事,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是想问……”张新杰拍开秦牧云的手,“你知不知道韩文清他……那个……他是不是也会炫耀这种事情?”
“老大的话……”秦牧云摇了摇脑袋,“其实老大他们带我一起玩的时候少,有几个兄弟都讲过自己女友怀孕的事,借钱什么的,不过老大这人挺不好说的,他现在……”
“嗯?他现在怎么了?”
“哦,没什么,不过还真有那么一个事,我记得有一次老大问我借钱来着,一年前吧,那段时间我钱被借走了就天天在学校吃馒头。”秦牧云用食指抠着下巴,“是有个女生来我家店里面找老大,一找到就哭,老大后面陪她去医院,缸头哥说是‘夹娃娃’去了。”
张新杰的脑子里轻轻地嗡了一声。
“我怎么记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了。”秦牧云仍旧在自顾嘟囔着。
“不就是女朋友怀孕,借钱做手术。”张新杰回头站直身子,“你回教室吧,记得每周四每周五该你提前到校门口执勤。”
“学长,你要想知道,我回去再帮你问问,不过学长你要知道这个事情……”秦牧云一边嘀咕一边回忆,等回过神来走廊上已空空如也。
然而秦牧云在学校的机灵劲往往会在外面的那群兄弟面前丢干净,一个失误,竟成功在兄弟之间传达了这样的讯息:“那个‘大嫂’在问大哥曾经让女生怀孕的事。”
第二天课间休息,张新杰正打开水杯,就听见刚睡醒的韩文清忽然问他:“张新杰,你打听我有没有把女生睡怀孕干什么?”
张新杰稳稳地把刚包在嘴里的一口水咽下,盯着教室墙面的挂画频繁眨了两三下眼睛,而后放下水杯稳住气势平淡地回道:“听说老冯在我们这层楼的男厕所里发现了一根两条红线的验孕棒,我就好心提醒一下,最近高二也要体检了。”
“好心提醒?我看你是打算打听消息之后告状差不多?”韩文清放下撑着自己额头的手,“老子每次都他妈戴套,要你操心?”
然而事情有时就是那么恰巧,韩文清第二句的话的声音并不大,只是课间留在教室里的同学默契地在这个节点都没出声,于是在教室这个空间范围内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然后这些人根据语境把这句话翻译成“张新杰担心韩文清睡女友的时候不戴套”。
第二天学校食堂的一角,张新杰身边坐着吴羽策,对面坐着李轩,李轩的身边坐着王杰希,看起来就像是利用午休时间进行的一场小型学生会干部会议。
李轩正经八百地开场:“新杰,现在学生会都说,你太尽职尽责了,管不了人家私底下谈恋爱上床,就教育别人上床一定要戴套。”
“嗯,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接班人,很有魄力。”王杰希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我对你很满意。”
“你们还让不让人吃饭?”张新杰放下手中的筷子,“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很少开口的吴羽策在一旁帮着解释:“可当时看起来确实很像那么回事,毕竟我在现场。”
“吃完饭再说。”张新杰又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琢磨怎么把这件事阐述得正常而又正直。
最终,在张新杰描述的故事里,所有的锅都落在了李轩的背上,成了“张新杰硬头皮为李轩打听八卦,却不想弄巧成拙反被笑话”,成功地把自己那时莫名生出的好奇心给掩盖牢实。
15.
学生会换届之后,张新杰作为学生会长也不能逃脱一些日常工作,甚至肩上的担子更重一些,冯主任忙不过来时他就必须早上跟着干事在校门口值勤,提前二十分钟到校检查同学们的仪容仪表。男生头发前不及眉后不及领侧不过耳,所有学生头发不能烫染、除手表以外不能戴其他配饰、必须佩戴校牌以及不得迟到。
对于值勤的干事们来讲,普通同学还好说,那些三五成群混在学校的就只得靠会长和主任撑腰,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人过去了,怕得罪人之后被拖进厕所一顿狠揍。
对于张新杰来说,最不想见到的也是这群人,要么故意不拉拉链要么故意不戴校牌,在提醒下故作殷勤地走到张新杰面前小声说:“是,大嫂!我下次一定记得拉好拉链,再不会忘了,我就是想来给你说,韩哥最近没让别的嫂子怀孕,你放一百个心。”
连续被类似方式招呼几周的张新杰终于忍不下去,找了雨水绵绵的一天,选择第一节课之前的预备时间,严肃且真诚地拿出商量的语气对同桌说:“韩文清,你的那些朋友,能不能不在进校门的时候没事找事?”
“老子总不能什么事都管,在哪儿拉屎撒尿,看人家自己愿意。”韩文清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挂在脸上,“都是我兄弟,又不是我奴隶。”
“我知道他们会听你的招呼。”
“那我怎么说……”韩文清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让他们别调戏和骚扰‘大嫂’?”
正准备搬道理的张新杰却听见值日生已经叫了“起立”,他不断提醒自己这是个小事不值得生气,实际上这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之前就预估此次谈判失败率为百分之九十,可等他平复心情回神时,老师已经讲完了一个知识点。
韩文清睡醒的时候,第一节课下课已经有五分钟,他撑起脑袋再打了一个哈欠,正准备随手合书的时候,却赫然看见一小滩水出现在自己睡觉时嘴角摆放的位置周围。
这摊口水清澈异常,明晃晃地放大书面上的一张伟人照片,他看了看张新杰座位上的抽纸居然不见了,想问四周借点纸巾却又怕露馅,犹豫二十秒后选择直接把书合上塞进抽屉。
那边的书刚进抽屉,张新杰就拿着水杯绕道出了教室后门,在饮水机面前,他捂着嘴颤抖着笑到不能自已,连路过饮水机的黄少天都觉得他失心疯了。
韩文清第二节课仍旧睡觉,手上拽着一团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卫生纸,可睡到一半就被人推醒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他一个睁眼看见英语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转头用眼神攻击恐吓多管闲事的张新杰。
“我他妈睡觉碍你事了?”韩文清踢了一下踩脚杠,“有病!”
一张笔记本纸递到他面前,那如答题一般整齐的文字是“你放屁了,有点响,好多人都听见了。”
韩文清一面撕着纸张一面觑着张新杰,而张新杰只是专心运作自己的电子词典和书写笔记,他再鼓起勇气回头,理所应当地被方羽七回瞪了一眼。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韩文清再次转过头去问正要去接水的方羽七:“我上课放屁了?”
“你……”方羽七扬起长发满脸嫌弃地离开座位,“恶不恶心!”
韩文清因觉得丢脸也打算离开座位,然而出教室门之前,他再回头看了看趴在课桌上休息的张新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实则,那个趴在桌上休息的人,埋着头咧着嘴差点没笑得校服袖子沾满口水。
当天晚修前各班体委被通知去开会,开会回来之后韩文清就站在讲桌前鼓动班上同学积极报名参加校春季运动会。但只有十五个男生的文科班,总是会落下几个项目无人问津,至于五千米这样的铁人项目更是人见人躲,最后为了董建国这体育组长的面子,韩文清怀着报恩的心态把自己的名字填了上去,补上五千米人数为零的空缺。
趁着张新杰放学收拾书包,韩文清食指转着笔记本问:“团支书,你不以身作则报个比赛?你平时不老讲要积极参加学校活动吗?人生活委员一边负责后勤一边还跑接力赛,你是不是……”
“团支书需要负责班里的稿件,学生会在运动会中还有相关工作要组织安排。”张新杰深吸口气,“我已经要跑断腿了。”
韩文清冷哼一声:“写些字儿指挥指挥人就觉得是断腿了,那我这种要跑五千米的……”
“那我专门给你写一个稿件,五千米是吧?”张新杰随口念起,“你是那风驰电掣的雄鹰,在天空坚持不懈地翱翔,高二二班的韩文清同学啊……”
“我再去问问班长。”韩文清拿起椅背上的校服立即起身,随着人群出了教室。
张新杰拉起书包的拉链,也被自己的念词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背起书包搓搓脸离开了教室。
16.
开学之后的第五个周五,整个学校的人听着《运动员进行曲》就想吐,日光让塑胶跑道散发出它特有的味道,喻文州在操场边班级休息区奋笔疾书,张新杰说,那是二苯基甲烷二异氰酸酯在给运动健儿们加油鼓劲。
一片翠绿的叶落在张新杰的手边,他把叶子扫落到脚边,再将写好的稿件叠在一起,问一旁的人:“现在在举行什么比赛?”
“五千米快开始了,跳高决赛也快了。”喻文州拿着psp摇头叹气,“跑五千米的都是勇士,跑到一半又不好意思不坚持,哪怕是最后一名都有人热泪盈眶地加油,为了面子只得咬牙继续。”
“你这做团支书的怎么这么闲?”张新杰偏头看着屏幕上萨菲罗斯的正宗对上杰内西斯的赤剑,“还跑到我们班的休息区躲懒。”
“我们班女生给力,主动分担稿件任务后勤任务,运动会嘛,传说中发展男女关系的最好时机,我们毕竟是理科班。”喻文州微笑着把psp举高了些,“我就报名跑了接力赛,至于放弃广播室的沙发换这里躲懒,是因为广播室这几天回荡着激情慷慨念肉麻稿件的声音,昨晚做梦都是什么‘风驰电掣’、‘勇往直前’和‘你是我们的骄傲’。”
“我翻翻我们班五千米运动员名字,补个稿件上去。”张新杰翻开赛表看见那熟悉的名字,立即将表合上,“算了,我去广播站那儿再写吧。”
“那我鸠占鹊巢了啊!”喻文州的酒窝映着梧桐树叶漏下的光圈,右手上的疤痕似乎也不再那么明显,“会长加油,你是我们的骄傲……”
张新杰扬着手中的稿子挥了挥手往广播站奔去。
张新杰一推开门就看见广播员黄少天立刻关掉话筒,且同时开始对他委屈着唠叨嚷嚷:“我的会长你真是大救星,沐橙躲懒看比赛去了,我都在这里念了一小时了,我知道你来这是解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是学生会的稿件,这是我们班的稿件,这个是写给整个高二年级的稿件。”张新杰把叠好的稿件展开。
“会长,我上个厕所,要不这些稿件你来读。”黄少天随手送上一罐统一冰红茶,“不少人说你每周做学生会报告的声音可好听了。”
“少来,这是你的工作。”张新杰把冰红茶放在话筒旁边没拿。
“你说这播音又不发钱,我也是发光发热白干活。”黄少天把张新杰摁在座位上揉着肩,“伟大的会长,我就出去十分钟,你看我们这广播站位置多好,春光明媚,生机盎然,还能看见整个操场。”
“那就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就走,到时候老冯要是说广播站没人要找麻烦我可不管。”张新杰看着操场上腾起发令枪的烟雾,一个穿黄色篮球衣的人冲到了最前面。
“这可是五千米,那哥们儿冲那么快干嘛?”黄少天听到发令枪的响声也凑到玻璃窗上。
“搞不懂他。”张新杰回座位翻开第一篇稿子,看着上面写的“翱翔的雄鹰”直皱眉。
宽大的玻璃窗里,少年端坐在话筒前,窗外的喇叭里,能听见他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朗读声。
“五千米的路途上充斥着加油声呐喊声,洒一把艰辛的汗水,继续抬起疲倦的脚步,爆发的一吼气贯长虹,继续向前,不论成功与否,你已曾经拥有。”
“你带来的,是拚搏的精神;你带走的,是悦耳的呐喊;你付出的,是淋漓的汗水;你收获的,是轰鸣的掌声,加油,高一三班的孙翔同学,你是我们的骄傲。”
“夸父追日惊华夏,平步青云塔黄沙,青山男儿集力聚,气贯神州傲中华。千米跑道虽漫长,运动健儿志高扬。摸拳擦掌跃欲试,分秒必争勇夺魁。”
“这都哪儿抄来的。”张新杰关掉话筒起身抻着懒腰,“要念三天的这种东西,不疯才怪。”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那件黄色球服还在匀速奔跑,那人伸手拿过赛道旁不知谁递来的一瓶矿泉水,淋在了脑袋上。
张新杰坐回话筒前,轻点开关,望着国旗的一角,缓缓开口:“说不上那坚持的理由,只因自己站在了赛道上,说不上是好胜心强,只因想看清心中的向往,高二二班的韩文清同学,我们为你加油。”
再次关掉话筒,黄少天还没有回来,张新杰顺手帮着挑了些稿件放在桌面上之后才掩上广播室的门,他用手凉了凉自己发烫的面颊,脚步轻快地下楼奔向操场。
“让开让开让开!”魏老师胡子拉碴在操场一角招呼,“第一名马上就来了,拉线了拉线了,第一名高二九班的,来人接接。”
张新杰站在人堆里拿手遮阳看着跑道,第一名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两三壮汉接住他就往一边扶去了。
“第二名,号码是……四号,四号是你们哪个班的啊?”魏老师大声嚷嚷着,“快看看四号哪个班的。”
“高二二班韩文清!”女生扯着嗓子念出名字。
“高二二班,人呢?”魏老师哨子挂在嘴边吹起一声哨响,“高二二班的后勤呢,这都哪儿去了!”
“这儿,来了!”张新杰挤出人群。
“准备接人!”魏老师没注意这边只来了一个人,随后忙活起别的事。
17.
韩文清只觉得脑袋是晕的眼前是花的,远远看见有人在终点接他,便直直冲向了站在那里的人,他们撞在一起抱了个稳当又倒了个实在,鼻子里是海飞丝洗发膏和塑胶跑道混在一起的味道,不大会儿,身后有人把他拽了起来。
“不能躺不能坐,走一走走一走。”
“韩哥,对不住啊,那边跳高决赛正精彩忘了这边五千米了。”
“对不起,体委,我们来晚了。”
“会长……你这是……”
耳朵里传进的声音太过杂乱,韩文清分不清他们是在说什么,只能费劲辨出是道歉和关心。
“老大,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还有一圈呢。”秦牧云掏出湿纸巾给他擦汗,“对不起对不起,没把你接上。”
“你小子可以啊,第二名,和昨年五千米的纪录持平!”董建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就是九班那小子太厉害了,破记录整整三十秒……”
“先喝点运动饮料,拧开了的。”
韩文清听出最后这个是方羽七的声音,他闭眼微笑着接过没力气说话,仿佛刚才是把命冲刺掉了半条。
等着日头照在教学楼的西侧,操场上的人群便逐渐散开,有零零散散从操场四周搬桌椅的人,三五成群还在讨论的人,还有忙活着打理器材的师生。
广播里响起《麦芽糖》的歌声:“香浓的诱惑,你脸颊微热,吐气在我的耳朵,摘下麦芽糖熟透,我醒来还笑着……”
韩文清哼着这首歌,觉得方羽七送水的模样比歌词还要甜,心里美得没了边,拿着董建国塞给他的一百元钱,请同班同学和几个兄弟朋友出校门买奶茶去了。
再到周一清晨,国旗扬动,演讲声声,肖时钦穿着西服,正以上周的运动会为主题进行国旗下的讲话。
韩文清看着站在礼台边准备颁奖的校长,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今天班上的许多同学都对他笑脸相迎,就连方羽七也问他有没有休息好,如今的他已摇身变成班级大功臣,毕竟拿了铅球冠军、跳远冠军和五千米长跑亚军,这些成绩挣来的分数平稳地让高二二班的运动会成绩跃居文科班第一。
领完奖的韩文清回教室后,撇头就看见张新杰右脸贴着纱布:“哟,张新杰你这是怎么了,送稿件栽路上了?”
“韩文清!”方羽七稍放缓了语气,“你……你真不记得了?”
张新杰先一步回道:“他那个时候应该特别累,不记得很正常。”
“什么个意思?”韩文清拧着眉头又转过去问张新杰,“你脸上这到底怎么了?”
“你跑完直接栽他身上的事你不记得了?”方羽七打量了两位当事人,“当然他一个人没把你接住,你砸他身上之后一起栽到地上,你额头太硬把他眼镜给砸坏了,镜腿折断给他脸上划了个口子,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的。”
张新杰扶了扶新的新的眼镜框:“就是个意外,当时……”
“当时是我们没注意这边的比赛,确实是我们后勤队和啦啦队粗心了,抱歉。”方羽七拨了拨耳边的头发,“那时吴班长在跳高,竞争正激烈……”
之后的话韩文清没怎么听进去,只是点了点头,他准备在课间郑重地想给张新杰道谢,可话到嘴边变成一句简单的“谢了”。
“我总不能看你往地上栽。”张新杰旋紧杯盖,“主要是我高估自己的能力,低估了你的重量。”
“你那眼镜的话……”
“我本来应该请求周围人的帮助以避免这样的错误发生。”张新杰拿出下一堂课的书本稍顿了顿,“当时我就当你是一个需要负责接住的物体,其实和你是韩文清没有关系。”
韩文清听着这个说辞,淡淡地回了一个字:“行。”
说完他继续趴回桌面睡觉,可耳边沙沙的笔记声比周围同学的打闹声还让人难以入睡,他索性打开抽屉却发现抽屉里多了几份不知道哪里来的零食和饮料,稍作思索便明白这大概是本次运动会的光芒吸引的爱慕者送来的。
“喝可乐吗?”韩文清拿出一罐可乐递给张新杰,虽然他刚刚对张新杰那副一切皆因“我佛慈悲”的模样有点光火,但仍旧忍不住想要这样做。
“谢谢,我不喝这个。”
“那你喝什么?”韩文清从抽屉里翻出五款不同的饮料,“你自己选。”
“首先,那是你的爱慕者给你的,我喝了不太好,第二,这些饮料我都不爱喝,谢谢你的好意。”张新杰刚说完,就看见韩文清气闷着把所有的饮料又扔回抽屉。
“不喝就算了!”
“韩文清……”张新杰的声音在吵闹声中显得异常清晰。
“你有屁就放!”韩文清拉开可乐罐。
“你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以及,眼镜的事情你没必要愧疚,确实是我的问题,如果当时我能准确……”
“我愧疚个屁……”韩文清提着可乐罐子出了教室。
张新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你不在意你生什么气?”
18.
真正风平浪静互不干涉的日子总是不会太久,韩文清近日颇有些“居功自傲”,特别是班上不少女生对他的态度大幅度扭转,更是飘得没了边。
某天早晨,张新杰非常不情愿地拦住了脖子上挂着配饰的韩文清,那配饰是一圈黑绳下面吊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片,似乎是潘玮柏同款。
“脖子上的东西要摘了。”张新杰为了不加深两人的矛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平易近人。
“你就当没看见不就得了。”韩文清把链子塞进校服领里面,“会长,这样行不?”
“不行。”张新杰深吸一口气,“你得摘下来,如果不摘,我就得把你名字登进本子。”
韩文清歪头瞪着张新杰,张新杰抬头与他对视。
“只要摘下项链,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也不会登记。”张新杰指了指一旁的记录本,非常耐心地做起了解释,“我执勤时的违纪记录比冯主任在时的违纪记录平均每天少三页,这样处理已经是我……”
韩文清一把拽下项链扔进了路旁的草丛,又撞开了张新杰往教学楼走去,而张新杰轻拧着眉头,继续去拦住了下一位戴了耳钉的男生。
日复一日的学习生活中,同学之间摩擦和互助总是交叠发生,学生会的工作仍旧是出力不讨好,男孩子仍旧偷带游戏机,女孩子仍旧偷藏明星杂志,就连广播站的男播音员也仍旧喜欢滔滔不绝。
青山的学生已换上了夏装,他们稍一抬头望向天空便能觉阳光刺眼,但不少人会错觉那夏日的刺眼是一种忧郁的享受,因为他们在破土成长,一面憧憬一面彷徨,却总是生机勃勃。
韩文清自那次扔项链之后,注重形象之心有增无减,买了新球鞋和各色的运动手环,连护腕和护膝也新挑了几个,书包里面装着门口奶茶店的珍珠奶茶或者柠檬水,下午第一节课前,这些饮品总会放到方羽七的桌面上。
第四节自习课时,韩文清送给方羽七的柠檬水还剩三分之一,校园里的蝉鸣填补此刻声音的空白,似乎是嫌只有翻书声和书写声不够悦耳。
“张新杰!韩文清!你俩给我出来!”董建国的声音再次响彻在四楼的走廊上,打破了这和谐的乐章。
紧接着,高二二班教室外墙边,一位同学站得笔直,一位同学站得懒散。
“张新杰,我先说说你,我记得你学生会工作一直做得不错,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对事不对人。”董建国清了清嗓子,“这个同学之间是该互帮互助,可是你不能因为韩文清是同桌就包庇他……”
“包庇?”张新杰脑海里过了无数个画面,到底是上次韩文清早退没告发的问题,还是上次他故意连着韩文清把迟到一分钟的同学全数放进校门的事。
“冯主任今天抓着我就一顿批评,说你眼看着韩文清烫头发还让他进校门,非但让他进校门,还不进行违纪登记。”董建国痛心疾首,“张新杰,你是不是怕韩文清对你……董老师给你保证,你把他拦着,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烫头发?”张新杰偏过头盯着韩文清的脑袋,“我以为他最近没好好梳头。”
韩文清满不在乎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僵硬在脸上。
“咳嗯……”董建国皱眉点头,“那个,我也是以为他……那什么,那张新杰你进去自习,以后检查的时候仔细一点,这种发根上有些歪歪扭扭的就是烫了头发。”
“好。”张新杰点头之下准备离开。
“等等,新杰啊……”董建国的语气柔和得让人不适应,“你去冯主任办公室给他解释一下,看他把我俩给冤枉的。”
“好。”新杰闷声答应之后转了个方向走,不过十步,又听见董建国惊天拆楼的声音。
“韩文清!你到底怎么回事?就那么短的头发你还想烫出个什么!”
自习课刚下,韩文清愁苦起他因挨骂而没写完的英语作业,让方羽七把答案借他抄一抄,虽然他往常也没有几个时候自己写。
“别照抄就行。”方羽七大方地递去卷子,“韩文清,你这头发真是烫的?”
“呵呵……”韩文清接过卷子,“烫了一周了。”
“我还以为你这几天没好好梳头呢,像脑袋上忽然被电了。”方羽七伸出一根手指刨开韩文清的头发,“这小卷炸得……”
张新杰看着同桌黑着脸抿着嘴,只好装作没发现,径直出门偷笑去了。
19.
一个周末过去,气温明显上升,早晨执勤完毕时张新杰额间已会渗出汗水,而匆匆在关门瞬间挤进校门的韩文清,脑袋上水光密布一览无余,这都归功于他的新发型,那长不过半厘米的板寸。
一同执勤的秦牧云偷偷给张新杰说:“我觉得老大这么看着真的很像劳改才放出来的。”
然而“劳改”的形象还没深入人心,韩文清作为校篮球队的成员已开始忙活起一周两场的省高中生篮球赛,校篮球队一到周末就搭一小时的班车去省城比赛。
连续几周胜利的消息在最后一周破了功,青山附中差了三分输给了同城的铁中只拿了全省第二,并且青山附中的一名篮球运动员在决赛时受了伤,整个校篮球队的气压都低得要命。
决赛之后的那周,张新杰很知趣地对韩文清比较客气。第一个周五,韩文清收到带着安慰信的一大盒脆香米,他闷着气把零食分给了座位周围的同学,张新杰只好把属于他的两颗脆香米放进衣兜。
揣着巧克力,张新杰打算出去透气逃离同桌的低气压,可他平时出走廊不是去厕所就是去接开水,衡量几秒之后,他选择了厕所的方向,正路过楼梯口时却听见有“呲呲”的人声,转头朝阶梯上一望,就发现了贼头贼脑的秦牧云。
“会长,我等你几节课了,我有事和你说……”秦牧云又一脸便秘模样闭上了嘴,“算了,没事。”
张新杰右手一把拉住准备下楼的秦牧云,左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脆香米,说:“韩文清心情不好,他把别人送的零食都在班上散了,要不你帮我把这个消灭了,我看他那样,没好意思说不要。”
“会长,你其实人挺好的。”秦牧云拆开脆香米靠着扶手垂下头,“老大他人也挺好的,我们喊你大嫂就真觉得逗你挺好玩,因为大家都说你不怎么发脾气,也不以公徇私……”
“如果接下来是这种青春忧郁的聊天,就不用继续了。”
秦牧云反一把抓住准备上楼的张新杰:“会长……”
张新杰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把白眼翻完:“说啊……”
“铁中的校队决赛时是故意踩伤乘风哥的,当时老大他们不服气,推搡肯定是有的,赛后嘴上肯定没说好话,结果这周三放学,季队就被铁中的人给堵巷子里了,幸好当时有巡警路过才没出什么事。”秦牧云声音虽低,但越说越着急,“所以铁中的老大找我们老大约今天下午放学之后在废弃的光华火车站见,说是新仇旧恨一块儿算,现在两边都叫了不少人还带了家伙。”
张新杰转身准备下楼,秦牧云跟在后面喋喋不休:“他们不让我去,所以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带了什么东西,我怕是刀。”
“秦牧云。”张新杰刹住脚,“你现在回去上课,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会长,会长,我是让你去劝劝老大,不是让你去告老师。”秦牧云死拽着张新杰往地上蹲。
“我又不是你们真大嫂,我劝什么劝,这件事情在我和韩文清之间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我劝不动他,不得已要去找老师阻止这件事,第二,我直接告诉老师……”张新杰用劲掰开秦牧云的手,“我也是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不能装作不知道,等事发生。”
“那……那……”秦牧云挡在张新杰身前,“最后一句,现在铁中老大的马子是我们老大的一位前女友。”
“这不是重点!”张新杰推开秦牧云往办公楼跑去。
“这是重点!”秦牧云不甘地嘶吼,“我就见过为了女人拿刀子的,这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接下来的自习课,张新杰再次迟到十分钟进教室,然而他一进门就拉着韩文清往门外拽:“快点,不然来不及。”
韩文清扯开那只手,却见对方坚持不懈地又卯劲拽上了他的胳膊,只好极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到底什么事?”
“书包里的刀给我。”张新杰目光灼灼,恨不得冲进去亲手去翻韩文清的书包。
“张新杰你瞎说什么?”韩文清一把拽住张新杰。
“你下午放学之后和铁中约在光华火车站的事情,冯主任已经知道了,派出所民警会到学校来搜查刀具和武器,你现在把书包里的东西给我帮你收着还来得及。”张新杰的语速快得让韩文清反应了半阵儿。
“什么?”韩文清惊讶之余忘记合上嘴。
两人同时听见冯主任带人上楼的声音,韩文清转身回到教室,张新杰紧随其后。
“要搜就都会被搜,你拿过去被搜出来你怎么解释?”韩文清拧着眉不时地看向教室的前后门。
“放心,我不会有事。”张新杰在课桌下伸出手。
韩文清憋红了脸没动弹,然而听着熟悉的嗓音越来越清晰,他着手拉开书包,抽出一根PPR水管递了过去。
张新杰捏着水管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就水管?”
“这玩意儿打人特疼,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韩文清咬牙放了手,“你就是没被这东西揍过。”
“真没有刀子?”张新杰忙着把水管往袖口里塞。
“刀子不敢带到学校,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韩文清看着门口来的民警,额头上渗出的汗越来越密,“还不一定带刀子去。”
所有人的书包和课桌都被检查了一番,男孩子的裤腿前胸后背都被拍了拍,唯独到张新杰那里冯主任算是敷衍了事,只拍了拍他的肩。
那短短的几十秒,韩文清看见张新杰发际上细细密密的汗水越来越多,以至于他自己故作轻松去拿矿泉水瓶的手抖得厉害。
“韩文清,你手抖什么?”
“没,没什么……”韩文清把水放回去,下意识地背过身挡着张新杰,“中午的饭不够分量,有点低血糖。”
等着冯主任和民警走了,韩文清看着张新杰从袖管里把水管抽出来,脸色煞白,他犹豫了半阵儿,才问对方:“要不,我出去给你接杯热水。”
“不用。”张新杰抽出一张卫生纸轻压在额角,“你……你要不去给方羽七接一杯,她今天不舒服需要热水。”
韩文清回头看了一眼趴在课桌上的方羽七,却最终把目光回到张新杰脸颊上,一滴遗漏的汗水从额间落到下巴,张新杰忙着把那滴汗水擦去,鬓角原先松散的头发凝在一起,眼角下泛着异样的红,穿过云层薄淡的日光像可上色的画笔,涂上的是一层柔和,让人特别想去揉一把那松软的头顶,也许这样做可以缓解一下他的紧张。
“怎么了?”张新杰偏头时拿笔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这种事还要你教?”韩文清一个嗤鼻拿走了方羽七的水杯。
20.
放学后,政教处办公室门外乌压压站着三十来号人,冯主任和民警从这群人的书包里搜出的不是板砖就是水管。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董建国的声音回响在办公室大楼,“回去修房子还是搞装修,家家水管都爆了?比赛输了就输了,还去打什么架寻什么仇,当你们黑社会呢!”
“我们就是准备去吓唬吓唬,没打算真动手。”季冷站去最前面低着头回话。
“吓唬吓唬?你们吓唬他们,他们吓唬你们,然后就真动手了。”冯主任也是声色俱厉,“该赔的钱,铁校那边已经赔了!你们这样去,打死的打伤的怎么算?眼看着高考已经不到三百六十五天了,还这么瞎胡闹!”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两位老师背后响起:“冯主任,董老师,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你给我训练去,瞎掺和什么!”董建国一声厉吼。
“我才是他们当中最看不惯铁中那副德行的人,董老师你也知道这里面不少都是我兄弟,要给处分一起给吧。”韩文清站到了人群前面,努力不去看董建国因着急而憋得通红的脸。
“我们知道错了,不该因为别人的挑衅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出一些非常冲动的事情。”季冷在一旁解释,又用手杵了杵韩文清。
“董老师,冯主任,我们知道错了。”韩文清也埋头认错。
“冯主任……”董建国把冯主任拉到一边,“你看这次没造成严重的后果,而且好几个都是咱们校篮球队和体训队的,有情绪是正常的,那事我都窝火。”
“你少在这里讲情面,这件事情很恶劣,要是带刀,我就全部开除!”
“是是是,就给几个留校察看和记过警告得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冯主任拍了拍董建国的肩又点点头,再次走回学生面前,深吸一口气:“今天放学后都给我写五千字的检讨,写完才能回去,至于相关的处分,校领导会研究决定。”
晚上九点的青山附中大门外向右走两百米,那里烧烤摊的香气总是吸引着不少想晚些归家的高中生,想多聊会天的,想再谈会恋爱的,想瞎在那儿混时光的,那些愁苦、惆怅、懵懂和开心,总是伴随着老板娘一声又一声的吆喝融入了夏日的夜晚。
“手都给我写废了。”拿着鸡翅的兄弟愤恨地咬下一口,“韩哥,和铁中这事就这么算了?”
“再说吧,有事也是我的事,你们别掺和了。”韩文清拎着一玻璃瓶装的雪碧晃了晃。
“我说,街对面那人怎么有点眼熟啊?”吃着烤土豆片的兄弟虚着眼,“韩哥,好像是咱们那个大嫂。”
“真稀奇,他也这么晚才回家。”
“我去看看。”韩文清仰头把玻璃瓶中剩下的雪碧喝完,用手臂抹了抹嘴角,把玻璃瓶还给了老板娘。
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在暗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突兀,整洁的头发,黑色的书包背带,要不是风能吹动起头发,看起来就像个街边雕塑。
“最后一班公交要没了,不走干嘛呢?”韩文清指了指街对面,“要不去吃点?”
“等你忙完了有事找你。”
“张新杰,你这人有点意思,敢情我吃烧烤能叫忙,那在你眼里不就是混日子?”韩文清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有事就说。”
“你们打群架带武器的事是我告发的。”张新杰站去韩文清的面前,“我知道很可能会让你们面临开除的处分,但是……”
“但是什么?”韩文清皱着眉头直愣愣把张新杰望着。
“人冲动之下会做出很多让人后悔的事情,铁中几个月前出了一件校门口刺死学生的案子,还是因为女生争风吃醋。”张新杰语调平平,“但那个肇事者当时也只是想教训一下对方。”
韩文清冷笑一声:“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出去要么容易打死别人,要么容易被别人打死,所以为了我们好去告诉老师?”
“我其实没有……好吧,是这个意思。”张新杰尽力让语调平稳,“我知道我劝不了你,所以我选择了直接告诉老师阻止这件事情。”
“张新杰……”韩文清起身逼近,把手搭在张新杰的肩上稍躬起背,“你真当得罪我之后,我扔个蛋糕,撕撕书,让他们喊个‘大嫂’就完事了?”
“那你打算怎么对我?”张新杰的肩被韩文清的手捏得生疼。
韩文清放开张新杰,扬了扬头:“我知道是你去告发的,但你为什么不说是别人告发你凑巧在老师办公室那边听到的,所以才帮我藏水管,这样还可以卖我一个人情。”
张新杰愣住片刻又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觉得自己少不了一顿揍,却又认为拳头不会真落到自己身上。
“你早点回家,穿着青山的校服碰见铁中的走远一点,这么晚还是打个车回去。”韩文清说着话倒步往街边退,“这件事就只有我知道,你也别把这事往外面说,青山这边我还能罩着你帮你把事圆了,可万一铁中的人知道是你把这事搅黄的,他们可不干人事……”
“你呢,我听说他们曾经在大街上就把人拖走打了一顿。”张新杰紧忙跟去街边。
“我就不用你操心了,会长大人。”韩文清转身挥手。
“铁中今天因为检查,有学生和老师还有民警起冲突,又搜出了几把美工刀和弹簧刀,因为教育局很重视这件事情,他们好几个应该要被开除学籍。”张新杰大声快速地讲出自己得到的消息。
韩文清此时已走去人行道,他点点头却没回头,只大声回着:“我知道了。”
来往的车辆并没有因这是学校门口的人行道而减速,来回穿梭在两人的间距之中,起起落落的鸣笛声也不会考虑一旁的宿舍楼中是需要休息的学子,将夏夜推向浮躁。
一个木木呆呆地看着对方过街,而另一个鼓起勇气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街边已是空无一人,而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鼓起勇气才能回头。
(未完待续)